劇組裡的人看向城堡的表情讓一切變得好一點。

「Charles，你的朋友一定非常有錢。」Sean一臉敬畏地說。

「是阿！很難想像他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一定很艱難。」Charles淡定地回應。

「只要想到吃飯、穿衣服都有一群人在旁邊看，就覺得這生活不是人過的，活像是動物園裡的猴子。」

Logan的話讓Charles和Raven都笑了出來。

「如果是他的話，也許更像是一隻山羊。」Raven對著Charles說，Charles因此又露出一個微笑。

「你們那位長得像羊的朋友平時住在這裡嗎？如果是的話，他大概不怎麼喜歡社交。」

「他是行為表現得像羊*，然後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住在這裡了。」Raven回答了Erik的問題。

「他曾經討厭社交，但現在不再如此。」Charles這句接近自言自語的話被Sean的高聲回應蓋過，只有站得最近的Raven和Erik聽到。

「拜託！如果我有這麼一座城堡可以假日帶朋友過來的話，我根本不需要說幾句話。」

「頭腦簡單。」

尋找攻擊來源準備反擊的Sean發現是Scott之後就洩了氣。

看到這一幕的Charles笑著說：「不，事實上Sean說得對，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Raven，我想大家坐了那麼久的車也累了，麻煩你帶他們到各自的房間。」

「你可以帶Erik去，他和你住同一層。」

「你的意思是……」

「老地方。」

Charles點了點頭，視線沒有從Raven的臉移開，致力於找出對方隱藏的目的，對方一臉坦然的樣子讓他無從使力，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是家族內部使用的會議廳，所以沒有什麼華麗的擺設。這個走廊上擺的畫作者都是同一個人，其中一任繼承人非常熱衷於蒐集這位畫家的作品。你一定要來看看這個廳，這是城堡內少數幾個有彩繪圖畫的天花板。」

「Charles，你對這棟城堡相當熟悉。」

Charles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對上Erik審視的目光。

「因為Raven和我曾經徹底地探索過這棟城堡。」

「我相信，看來你們和城堡的主人有相當深厚的交情。」

Charles可以看出對方仍有一些未說出口的疑問，但此時此刻他還沒準備好回答某些問題，雙方顯然達到暫時置於一旁的共識，這場導覽因此得以進行下去，只是Charles沒有再特地繞去其他地方，直接把Erik帶到房間的所在地。

「我想這是我的房間，你的在轉角過去那一間。」

「這個是？」Erik指著走廊另一頭的房間問。

「書房，但每個房間都有書桌可以使用。」

「May I?」Erik握住房門的把手。

「當然。」

房內除了落地窗那面以外都設置書櫃，因此更像一個小型的圖書館，正中央是一個大書桌，落地窗旁則擺了一張躺椅。書櫃甚至高到需要在旁邊擺放梯子，書本仍是多到無法全部歸位到櫃子裡，定期來這裡打掃的人肯定特別為這個區域感到頭痛，但這失序的一塊仍是被保留了下來，像是在紀念主人生命中深具特殊意義的一部分。

「我實在不應該在把你帶領到房間之前先讓你發現書房，你看起來就像是找到了什麼寶庫，眼睛正在閃閃發光。」Charles雖是這麼說，卻一點都沒有後悔的樣子，反而相當愉悅。

「你的目光不斷流連卻不打算開口介紹反而讓我起疑。所以，現在我們應該帶上門離開嗎？ 你是嚮導，我會遵循你的指示。」

「不。」Charles的雙眼也露出他所謂「閃閃發光」的神色。「今天剩下的安排只是帶大家認識一下這棟城堡，我相信Raven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兩人相視一笑，將行李隨意放在書房一角，便將自己扔進浩瀚書海中，Erik偶爾脫口幾句對於書本排放位置的評論，Charles都不置可否，大半注意力被書本吸引的Erik也只是隨口說說，沒有特別在意，選好一本書後，Erik在中央的書桌坐下。

「你不打算試試這個位置嗎？」Charles指向落地窗旁的躺椅。

「不，我不打算躺著追尋生命的意義。」

「人對意義的追尋*，存在主義。我開始對你的書櫃感到好奇了，我的朋友。」

「如果要找便宜的德文書，哲學是一個好選擇。」

「這是我聽過最奇怪的哲學入門原因，但也十分合理。」

Charles也選了一本書佔據躺椅那個角落，兩人或許察覺到夕陽西沉，時間流逝對身體的影響卻微小到可以忽略，直到Raven的聲音和出現在門口的身影打破了整個空間內的和諧。

「Charles，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我開始後悔把你們兩個的房間排在這了，快點下來吃飯！我可不希望這個劇組之後流傳導演一進入城堡就不用吃飯、不用睡覺的八卦，聽起來像是什麼德古拉公爵的傳說。」

兩人從善如流地放下書本跟著Raven下樓，Erik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我們要吃什麼？」

「互相撕咬或者是我們輪流做飯，選一個。」

看到Erik古怪的臉色，Charles笑著說：「其中任何一個都會把這座城堡變成一座真正的哥德風古宅。她是在開玩笑，我們請了附近的居民來幫我們作飯。」

他們到達時餐桌上已經有不少菜餚，劇組裡的其他人也都在長桌上坐定。一位老婦人端著一盤菜進來，看到Charles瞬時一頓。

「Mr.Xavier，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能見到你真好。」

「Mrs.Haddaway，感謝你來幫忙，看到你仍舊如此健康讓我非常高興。」

Scott起身要接下Mrs. Haddaway手上的食物，卻被婦人拒絕。

「謝謝你，這位紳士。這是最後一道菜了，甜點餐後再上，這些都是傳統的作法，希望你們吃得習慣。」

「和我們一起用餐吧！」

「不，Mr.Xavier，我……」

「如果你願意和我們一起用餐，我會非常高興。」Charles柔和地勸說著，手上拉開Mrs.Haddaway斜前方的椅子。

幾秒後Mrs.Haddaway還是屈服於那雙充滿期盼的藍眼睛，Raven在她身旁坐下，Charles則移動到空著的主位。

酒足飯飽以及一陣對於食物的討論之後，Charles等到所有協助Mrs.Haddaway收拾餐桌的人都回到餐桌周圍，才搖了搖鈴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抱歉，Mrs. Haddaway，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我要說話。」Charles高聲說完後又回復平常的音調。

「明天早上我會帶你們去拍攝的地點了解環境，那座湖離城堡沒有很遠，結束以後先回來，要休息或是要在附近找點樂趣隨你們高興，晚上吃完飯後再出發拍攝，如果順利的話，大家後天就可以真正地在這裡度假了。」

離開之前Raven又再次提醒：「Charles，不要在書房待超過十二點，也不要帶書回房間看，你知道我可以把那個房間鎖起來並且藏起鑰匙。你這樣看著我也沒有用，我已經免疫了，我現在負責當這座城堡裡守護秩序的角色。然後Erik，規則對你一樣適用，等你們拍攝完，要睡在書房我都沒意見，但在那之前我有義務監督你們兩個的身體狀況。」

這是兩人為什麼在23:59分匆匆熄燈關上門的原因。

分別之前Charles提出了邀請：「如果洗完澡後你還不準備睡覺，我的房間裡有一組西洋棋。我們似乎有過一個棋局之約，但一直沒有實現。」

「我記得是在聊到Star Trek的時候。晚點見。」

他們不得不在兩個小時後停止這場棋局，顯然Raven也監視了他們的房間，等Charles終於點開的時候訊息已經串連成一封極具威力的恐嚇信， 趕在Raven忍不住衝過來之前兩人迅速收好了棋盤，然後互道晚安。

但那也足夠了。躺在床上的Charles想著他們在棋盤上的互動，他在之前下棋的經驗中，從來沒有意識到與對手之間有那麼多的眼神接觸，或許是因為雙方並沒有同樣熱切地透過靈魂之窗分析對方每一步的動機。那種張力來自他們之間的差異，為了達到相似的目的，他們使用的策略卻完全不同，他傾向先站穩腳步，洞悉對方的攻擊以及防禦模式之後，再利用整體的局勢謀算未來的目標，而Erik則擅長掀起混亂，找到弱點後不顧一切地猛攻，像是賭定對方一定會先放棄。

Charles可以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相似的大腦活動─驚嘆於世界上居然有和自己思考模式如此迥異的人，卻有著相同的職業、相近的目標，甚至還有不少共同興趣。他們看到的是同樣的世界嗎？之前那些心意相通的經驗究竟建立在什麼樣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的交流之後，他們會因為衝突太過劇烈而一刀兩斷，或是互補而產生更完整的連結？

這些思緒在腦內環繞，和這個房間喚起的回憶相互抗衡，過去和未來，絕望與希望，在兩端之間掙扎固然痛苦，他卻更能感知到此時此刻他的生命以何種樣態存在，他確實不該再逃避下去了。

***

第二天Charles明顯可以歸在正向的心情讓Raven皺起了眉頭。

「Charles，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是的，我想比任何時候都好。」

「你昨晚弄到兩點是在……」Raven突然領悟到什麼，轉往Erik的方向看去，又轉回來說：「這就說得通了！」

「我覺得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在說什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Charles說著說著笑了出來。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非常高興你在這裡能夠露出笑容。」

Charles點點頭，因為一陣哽咽別開了臉，發現Mrs. Haddaway在廚房裡看著他們，也是同樣笑中帶淚的表情，他也對著婦人點頭致意。

他們很快收拾好情緒進入餐桌，用完早餐之後，Charles帶著劇組人員，扛著器材慢慢走到湖邊。

「就是這裡了。」

「Wow!比我想像中大一點，而且我以為會養幾隻天鵝或鴨子，貴族不是常會在自己的城堡附近打獵。」

「至少連續兩任的繼承人似乎都對此道不感興趣。」

「我最近幾次看到這座湖，都會想到Mr.Darcy從湖裡起身那一幕。」

「Raven！」Charles皺起眉頭。「我沒有想到你是JaneAusten那一類型。」

「這不關乎JaneAusten，而是關乎Mr. Darcy！」

Charles再次接受Raven的腦袋超出他理解範圍的事實，轉而走向岸邊的碼頭俐落地跳到船上後高聲說：「Erik，上來！」

他伸出了手，Erik也沒有拒絕，對方找到位置坐下後，Charles熟練地解開綁在柱子上的繩索。一邊拿起船槳開始滑，一邊對岸邊的人說：「Logan，告訴我什麼時候要停下來，等我停下，你們就開始排練晚上拍攝的狀況。」

「你很擅長這個。」

「我很喜歡這座湖。」

兩人在陽光下懶洋洋地閒聊，有時照著Logan的指示轉個角度。Logan大聲宣布排練結束後，Charles滑回岸邊了解情況，Logan兩手一攤地說：「現在什麼都不準，還是要等到晚上才能確認詳細狀況。」

「我知道，只是讓你們先熟悉一下環境。」Charles點頭表示理解。

宣布解散以後，Charles回到城堡裡便往書房走去，然而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沒有多久他就在躺椅上覆蓋著午後的陽光沉沉睡去。

註：這裡是在玩James，這裡也當成Charles演過羊人的梗，所以Raven刻意強調“act like”

註：《人對意義的追尋》一書作者Victor Frankl曾被關在納粹集中營，父母、哥哥、妻兒都在集中營過世(可以連結到電影裡的Erik)，作者在悲劇性的經歷中體悟到─即使在最糟的環境，我們仍能保有心靈的獨立與自由。